沃赫沃祖基生平记事(1)

        罗贝托·波拉尼奥在写作他的《美洲纳粹文学》时收到了一位从德国回到智利的朋友的礼物,是一套破旧的日记,写作者和拥有者是一位名字拗口的军官,“克劳斯·沃赫沃祖基”;从日记的内容来看这位普鲁士军人并没有写作的天赋——但波拉尼奥有着不错的归纳能力以及足够的耐心(谢天谢地!),甚至能够将这个小人物荒诞的一生总结出来,为自己的写作提供灵感。但显然这一过程并不愉快,因为现在遗留下来的,我们能看到的仅仅是作家的这篇取材于他的日记,带着讽刺和怜悯的生平概括——那些乏味的砖块,愿它们和鮟鱇先生的作品一起消失在某个焚化炉里!

      这位克劳斯是我碰到的许许多多个乏味克劳斯中稍微不那么可怕(乏味得可怕,美式中产阶级式的可怕)的一位,我不知道是不是他那拗口的姓氏——‘沃赫沃祖基’让我觉得他是稍微有趣些的一位,或者说,毕竟我们靠日记相识,而在日记中我们总是能让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入视线以至于巨大的信息量给我们造成了‘某人是有趣的’的错觉?我不知道。但阅读他的日记并不是什么太美妙的体验,很难理解他是怎么把英国菜一样乏味的日常记事(ie. 18:00 在家吃饭,19:00,看了一会儿书),和那些只能在红灯区找到的,像美式法国菜一样油腻,味道浓重,让所有有教养的人反胃,让上流社会的女士们尖叫着逃走的色/情文学,(不!不是文学,这属于)色/情意/淫,写在同一张纸上的。但他毕竟是一个将军!(不,但他毕竟是一个同性恋!不,一个痴情得可笑的负心汉?沉迷于某种异国料理的男人?)这让我觉得记录下他的故事或许会对我以后的写作有帮助。

        这位克劳斯·沃赫沃祖基先生生于1894年,上中学的时候对兵棋推演游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样的兴趣直接导致了他在18岁的时候决定去参军。他参加过第一次世界大战,大部分时间在前当一个小小的底层的指挥官,而且奇迹般地没受过什么伤。年少的沃赫沃祖基先生对这样的好运气颇有微词;像当时所有被爱国主义冲昏头脑的人一样,他愿意拿一条胳膊来换一个战伤勋章(他没多久就后悔了,没有胳膊他没法子战斗;当然过了好久之后,他会后悔曾经有这样愚蠢的想法,出于原谅自己愚蠢过往的需要他在日记上写下了尼采的话,”就连我有时也会被这种毒气所伤“);在战争临近结束的时候他被调回了后方,由于几次比较出色的行动已经证明了这位基层的指挥官或许是值得培育的,让他死在前线并不符合国家压榨人民中利益最大化这一要求。战后他被留在了十万国防军中,开始正式系统地学习成为一个军官所要学习的,野心勃勃的沃赫沃祖基”希望能到最顶尖的军校去学习“,这种愿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这期间的日记本上充满了让我困惑不解的各种方块,线条,军事上的专有名词,总之在我看来这些墨水写下的就是是“Achtung!外行勿入!”;他的私人生活几乎没怎么被提及——然后突然有一天我们的沃赫沃祖基先生突然写道他要成为一个新郎丈夫,还有孩子的父亲了——他之前可没有交代他有和什么人在交往!

       这的确是一个意外(啊,这之后还会有许多的)。和所有的青年军官一样,酒精是他生活的必需品;然后在1920年的一个晚上,喝多了的沃赫沃祖基稀里糊涂地上了一个姑娘的床;几个月后(他没有写自己是怎样和姑娘道别的,但对于这位一心扑在各种表示部队单位的方块中的男人而言,场景一定非常尴尬),姑娘再次来到了沃赫沃祖基的住处——她怀孕了!沃赫沃祖基“吓坏了”,他回忆起第一次看见英国人放到战场上的大水箱的时候,啊,不,他不怕这些钢铁怪物,但是面对着这辆“金发碧眼的坦克”(原文如此,如果我足够敏锐的话我应该要意识到他是一个同性恋了),我们可怜的沃赫沃祖基先生试图反抗——“我建议姑娘去堕胎”,然后毫无意外地引发了“坦克”的疯狂进攻——他屈服了,“除了投降我能怎么办呢?”何况,“姑娘是个好姑娘,大家也认为我要找一位沃赫沃祖基夫人了”。沃赫沃祖基的夫人是一个农民家的女儿,而她并不打算留在阳光灿烂的郊外,于是到柏林找了一份推销员的工作;嫁给一位普通出身的普鲁士军官可以算是门当户对。1921年,沃赫沃祖基的两个儿子(“双胞胎!”)出生了,沃赫沃祖基获得了其中一个的命名权:“约阿希姆”,而她的妻子玛利亚则获得了另一个:”赫尔曼“。在这段时间里他迷上了侦探小说(后来他反思他对于侦探小说的痴迷的时候写道:”可见那段时期的生活有多么空虚无聊,以至于此。“)这一爱好持续到了1925年,他在书店遇到一位自称贝恩哈克·肖肯的先生,他在他那天的日记里写道,这位柏林的中学生”让我意识到这些东西是多么愚蠢......“从日记的字里行间我很清楚地感觉到了沃赫沃祖基对婚姻生活,家庭生活的恐惧——”我既不想和我的妻子做爱,也不想对我的儿子们负责。天啊,我甚至需要另一场战争来拯救我!

      沃赫沃祖基祈祷的战争始终以阴云的形式笼罩在欧洲大陆的上空,却迟迟不肯降下铁和血的雨——他只好自谋生路了。1928年他终于获得了到德国高级军官学校(柏林军事学院)学习的机会。怎么讲呢?有一位保卢斯先生负责了他的”地图测绘与地形分析“ ,”战争的模拟——专业兵棋推演“,”各兵种的配合与运用“,”军事著作阅读“以及”世界大战以前的欧洲军事史“等课程。

        于是不久之后日记里出现了这样的一页,上面满满地写着的全是他这位老师的名字——很难不让我想起《1984》中占了温斯顿半页纸的”打到老大哥“——虽然这不是出于仇恨恐惧而是出于!爱慕!但不变的是,“他已经犯了 ——即使他没有用笔写在纸上 ,也还是犯了的 ——包含一切其他罪行的根本大罪 。”

         我说过,这本日记是乏味的日常记事和让人反胃的三/级片剧本的结合——需要说明的是,在遇到他的这位“可爱”的老师以前,那仅仅是乏味的;这种戏剧性的结合出现在他来到这所顶级军校之后。

     沃赫沃祖基先生迷上了比他大四岁的老师,然而这“甚至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他有几个来自苏联的同学(在他看来)总是想方设法地约这位保卢斯先生去酒馆,咖啡馆,这让他嫉妒——每次读到他写下的“嫉妒”这个词,我总是要带着悲悯地大笑,哎呀,这便是爱情,这便是暗恋了,啊哈!在热情的斯拉夫族同学的带头下,可怜的保卢斯先生有了一个被排得满满的日程表,然而他又是一个”温柔而和顺“的人,怎么会拒绝那些勤学好问的晚辈呢?当然啦我们的沃赫沃祖基先生更可怜,出于一种我难以理解的混合情绪(他写道:“我是这样地喜爱着他,以至于这种短暂的,交友式的接触都让我感到厌恶,恶心,我不想对他有任何隐瞒!包括我是如此喜爱他这一点......"但过了一会儿”哪怕是和他最简单的接触都让我无比幸福,他在的地方连空气都是香甜的,所有话都像诗句一样“,然而“我不想听他讲克劳塞维茨!那个死去的校长的幽灵多么让人讨厌!唉!我不讨厌他也不讨厌死校长,但为什么当他说出名字的时候......”),他一方面希望接近他(毫无疑问他嫉妒那些挨着他提问的学生,“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一方面又不敢造次,怕会玷污了对这位老师的爱意。而且从他以前处理沃赫沃祖基夫人的问题上我们不难看出日记的作者缺乏最起码的调情技巧。但这并不妨碍他记下他对他老师的意淫。从他记录下他的第一次春梦(沃赫沃祖基先生似乎流连忘返,记录的细节栩栩如生)开始,我就不得不忍受三流色/情文学的轰炸——他已经不满足于修普诺斯偶尔的施舍了,开始主动在虚幻的世界里创造和保卢斯先生的艳遇,还有就是在课堂上做出一些十分不正确的行为(他居然把自己在课堂上对着老师自/慰也写进了日记本里)。

(待续)


评论
热度 ( 15 )

© ID522226356 | Powered by LOFTER